后江河渡口_心情随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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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后江河渡口》

又是赶场天，后江河渡口的人多了起来，我一大早就陪堂弟一起去摆渡。 天微阴，后江河伏流初出，水温低而气温高，河水蒸发，河面悬浮着一层薄雾。 船行河上，清风徐来，凉意实足。探手入水，冰冷刺骨。水是碧绿的，两岸的山和野外也是碧绿的。岸边多水杉和香树，夏末秋初，水杉叶由绿转黄，色彩反倒不如河水碧绿了；香树四时常青，枝叶一律向上，靠拢在一起，像一顶顶绿色大伞。

离河远一点儿的地方，是橘林和稻田。橘子还未成熟，稻子却抽穗了。两岸灌木丛生，藤蔓纠结，像一顶顶绿色的帐篷。

河流中段，危崖高耸，绝壁千寻，河流夹在中央，天就只剩窄窄的一条了，往上或向下才渐渐宽阔。

乡间人赶场图早。离城近的，多上街卖蔬菜水果；稍远的，多卖稻谷苞谷，洋芋红薯。背背篓的妇女和挑担子的男人，到了渡口多数坐船，空手的多沿河步行。一些孩子见渡船开了，便在岸上追着跑。

中正午分，我和堂弟坐在船上，等回家的乘客。天气闷热，堂弟伏在船尾小睡，我坐在船舷上四周观望。

初秋是枯水季节，电站得在白日关闸蓄水，夜晚开闸发电。拦河坝边，二舅暂时在渡口搭了一间小屋，对岸是一栋两层楼房，住着一位看闸老人。

在我观望之际，一位背背篓的老人上了船。他一坐下，便从衣袋里取出小烟杆，横放在膝上，而后又取出一个塑料袋，取出一片叶子烟，用指甲掐成等长的几截后，再睁开此中一截，将其他几截卷在里面。

烟卷好了，装进竹杆铜嘴的烟杆。叼在嘴里后，老人从另一个衣袋里取出打火机，将叶子烟点燃，吧嗒吧嗒地吸起来。他的牙差不多掉光了，每吸一口都很使劲，两鳃的皮肉都快挤到了一块儿。

老人上身衣着中山装，脚穿草鞋，左胸第二个衣扣眼上，系着一根发黑的红线，线的一端伸进了上衣口袋。

见堂弟醒了，老人伸手将红线轻轻一提，拉出一个绿色的小布袋。他一层接一层地翻开叠着的布袋，取出独一的伍元钱递给堂弟。

船费是五角，堂弟找了四张一元的和一张五角的给他。老人接过钱，放在膝盖上，一张张清理着，并抹平皱折的地方。钱叠在一起后，老人用指头沾着口水又数了一遍，而后对折，再对折，谨小慎微地装进了布袋，用手压了压，再对叠两次，才揣回衣袋，又用手按了按。

我和老人交谈起来

老人今年 79 岁，还很健康。在我们老家，七八十岁的老人赶场、砍柴、割草很常有。邻村有一个姓张的老人， 97 岁还可以放羊， 103 岁才逝世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我向老人问起忠路土司皇城旧址的地点，老人说在城池坝。从前曾在那边挖出过土司关押

罪犯的地牢，像一口又大又深的井。老人还说，他在 1958 年曾担当过小组长，拆掉忠路镇的庙宇宫殿，取木石砖瓦修筑粮仓。

提及当年的事情，老人滔滔不停。修粮仓这种事情也曾发生在我们村，拆的是旧司坝土司城的地基石条，甚至老坟的碑石。在荒诞疯狂的年代里，那些耗资巨大人力物力修筑的粮仓，除了能装满一个个丰产的谎话，并无派上什么大用处，以后几乎全拆了。





上船的人愈来愈多



一位年青妇女接回了打工返家的丈夫，她的背篓上横放着一个大提包，看上去很沉。固然满脸汗水，但愉悦仿佛也一起流淌在脸颊。



两个女童一人拿着一包快餐面，一把接一把直往嘴里塞，仿佛在比谁吃得快。塞几把后，就用船上的洋瓷缸子舀河水喝。



一位中年妇女买了一口大铁锅，用棕绳绑在背篓上，手里还提着一大壶柴油。



还有一个挑担子的中年人，箩筐里装着洗衣粉之类的平时用品。



一个年青人一上船，就放下背篓，取出一个梨，在河里洗净了，吃得果汁直流。见熟悉的人上船了，便掏一个递过去。



一船林林总总的赶场人，分坐两排，谈论着柴米油盐的价格，近来的人情事务，喧闹异样。



人到得差不多了，堂弟启动船，准备离岸。刚挂上倒挡，岸上踉蹒跚跄地跑来一个人，老远就喊：莫慌！莫慌！还有一个！



他一上船，一股浓浓的酒气迎面而来。



一个熟人说：贵武，今日又杀馆子了？



那人嘿嘿一笑，算是默认了。船上的人众说纷纭地和他提及来。



这个说：贵武，你应当攒点钱说个老婆。



那个说：贵武，别麻酒了，把房屋修整修整。



贵武斜着赤红的醉眼，将猪肝似的脸转来转去，粗声粗气地说：攒个球，生不带来，死不带去！



船上的人又拿话咒他、讽他，他也不生气，不过嬉皮笑容地打哈哈。



贵武三十明年，头发乱哄哄的，满脸胡须拉茬，一件白衬衣上沾满各样汁印，看不出原色了。他手里提着一只旧塑料瓶，里面仿佛装着包谷酒。



半个钟头后，船到上游，靠了岸。人们一个接一个下了船，走向各自的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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