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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[葵花](/static/wddqxz/img/rand/big_62.jpg)
葵花
盟公署家属院,家家有一个院子。别人家把院子变成了园子,他们是汉族,其先人把几千年的耕作经验遗传给盟公署家属院的子孙。他们拿铁锹翻地、下种、浇水,见了地喜笑颜开。他们家的窗前变成了农场和花园。汉族人在园子里种玉米、高粱、圆白菜、大白菜、葱和韭菜。更高明的人种黄瓜、青椒,简直匪夷所思。那时的赤峰人基本上没见过黄瓜、青椒,见也是在课本上见的,没吃过。街上没卖过黄瓜、青椒。汉族人在庄稼的边上种花,波斯菊和大丽花。每家的院子不大,也就二分地。种高粱不指望收米,半夜撒尿挡挡月亮。
我爸看别人家院子里冒出小苗着急了。我爸我妈从牧区来,祖祖辈辈没种过地。我爸向别人学习种地。经指导,我爸拿各类种子胡乱种进地里,用脚踩实,浇点水完了。不久,小苗长出来,在一场春雨之后。我们趴地上看,绿色的小苗如倒写的人字,甩出两条袖子,一东一西,或一南一北。我们设想我家园子很快像森林一样繁盛,进院被各种植物的叶子挡住脸。
小苗一天天长大,我妈发现,它们多数是青草,这不算我爸的业绩。尔后长了一些别样的苗,但不知是什么苗。这就像小孩长大了才能看出他是谁家的孩子。苗长大了,有的苗长到半尺就开花,这是花而非白菜。我家的花多数是胭粉豆,也有扫帚梅。有的苗长半道就死了,死者不知是玉米、高粱还是谷子。马克·吐温说他是他妈妈生的双胞胎之一,其中一个洗澡淹死了。马克·吐温说他始终不知是谁淹死了。不死还噌噌往上长并越发粗壮的是向日葵,这很容易看出来。葵花秆长一层白毛,像人的汗毛一样。
我爸撒籽时抓各种籽撒下去,因此葵花并不像汉族人种的那样排列成行。我家的葵花如散步散进了院子的过客,在窗前停留谈话。葵花长出花盘,虽然小,也生出一圈黄花瓣,像火苗一样飘飘然。每天早上醒来,我先趴窗台上透过玻璃看这些小向日葵。它们的脑袋越长越大,越长越圆。当然,它这个脑袋像铁饼一样扁。圆的像倭瓜,秆就支不动了。葵花戴着厨娘的帽子,脸庞边缘露出一圈花瓣。花瓣有的是,只不过先露出一小圈儿给你们看看。葵花的脸盘子长满花蕊。花蕊横竖成行,上百。这么多花蕊,说葵花的脸盘子是花蕊的广场也可以。花蕊在集会,它们手举更小的花瓣准备走过主席台,主席是太阳。
我爸对院子里长出稀稀拉拉的葵花感到欣慰,双手掐腰,以县委书记焦裕禄的造型看这些葵花,好像这是他发明的植物新品种。葵花驾临我家小院,招来好
多客人。小猫在葵花下面挖坑埋屎。蜜蜂追随葵花的脸盘子嗡嗡作响,好像想给葵花洗脸却没处下手。葵花笑着,脸这么圆,笑呗。人说葵花的脸对着太阳转动。我仔细看它的脖子,没轴怎么转呢?我没看过葵花转。那时候,大街上画的葵花比世上真实存在的葵花多得多。葵花匍匐着,环绕红太阳。“文革”时期的黄油漆卖得多,用于全国各地画葵花。卖得最多的是红油漆,画特别大的红太阳。
秋天,葵花长得比人高。它的大脸盘结满密密麻麻、黑白分明的瓜子。那一年我们家来了一帮抄家的人。他们是昭乌达报社的工人和赤峰四中的学生。这些造反派翻箱倒柜,把衣服和书扔了一地,不知道他们找什么。我父母面色苍白,如临大难。之后,我爸被关押在单位,我妈每天去赤峰卫校院里的“毛泽东思想大学校”改造思想,准备随时被抓进去。无人收割的葵花兀立在肃杀的初冬。葵花的花瓣枯萎,像长了锈,叶子缩成一团破手绢。它的大脸盘垂向地面,一似低头认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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